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

别亦难 · 发表于 2024-4-19 08: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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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句话早有耳闻，而且作为一名农民的儿子，一个从小泥里滚土里爬的娃娃，一个如今已经走出农村里的孩子，从第一次听见便对这句话感触颇深。

前阵子看到手机书单里推荐莫言的《生死疲劳》，这本书早就买了回来，放在书柜里，没想到拿出来读上便一发不可收拾，没用几天便看到了最后，在正文的最后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写着这句话。

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。

作为主人公蓝脸的碑文，也是他一生的总结，而我读书过程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所思所想，也瞬间汇聚到这一句话中。

蓝脸是一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标准的农民，我之所以对这本书和这句话感触这么深，或许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我的父亲，因为他也是这样一个人。或许我父亲的一生没有那样的戏剧和传奇，但是归根结底他们是一类人。

自己长大后，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的这几年，自己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，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？或者说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农民是什么样的？

吃苦耐劳？任劳任怨？少言寡语？沉稳踏实？说的都对，但却总觉得又差点意思。看完这本书，突然有了一个思路。或许从他们天天打交道的土地更容易理解。

土地永远是沉默的。人们总说山无言，水无语，但是土地沉默的更加彻底，他们舍弃了山的峥嵘雄伟，也没有江海的波涛汹涌，一捧黄土，恒古不变。笑看花开花谢，草木枯荣，人生人灭，朝代更迭。而真正的农民大多数也是少言寡语的，不是他们不善言辞，而是明白世间许多事无需多言，这里面有几分智者的睿智，更有几分悲天悯人的宽容。

土地永远是诚实的。在它这里，一分付出一分收获，永远成立。没有捷径，也没有诀窍。记得高中时候的自己和父亲讨论过，每项农活到底能带来多少收益，甚至试图让父亲理解最高性价比这个概念。但是如今我却明白了，像我这样想的人永远成为不了一位真正的农民。在农业科技和机械化普及之前，农民怀抱着一颗虔诚的心灵去尽心尽力的侍弄土地，当然土地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。

土地永远是包容的。不论是天灾人祸，还是洪水猛兽，即便对它造成再大的伤害，哪怕是伤痕累累，在时间的抚慰下，它总是能够恢复如初，回归到它最初的样子，也是最真实的样子。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，就如同一位历经磨难的老者，在它头上或许会有些许白发、几丝皱纹，但一定看不见愤恨和不满。

正是这样的土地造就了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农民。记得小时候父亲因为家庭生活的压力，考虑过是否外出打工，或是做些小买卖，但是最后都作罢了，只是把邻居家不种的地都承包了下来，种更多的地。

父亲说他受不了打工被人指使、喝来喝去的感觉，自己种的蔬菜吃不了赶集时拿去卖，收别人的钱都会不好意思。真正的农民或许真的只适合种地吧，他们与别的工作或者说脱离了土地的社会格格不入。

但正是这个只会种地、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，依靠着种地，置地盖房，娶妻生子，供养孩子读书上学，给老人养老送终，养活了一大家子，依靠着种地，赢得了家人的爱戴和街坊四邻的敬重。

如今的社会，浮躁而喧哗，一夜暴富、不劳而获造成普世价值观的坍塌，各种病症显著于社会的方方面面，不得不说和人们远离了土地，远离了土地带给我们的哲学，有或多或少的关联。

前几年，父母因为照顾二娃，不得已离开老家，过来随我们住在一起，对于我们而言，是想让老人跟着享享福，对于父亲而言，离开了土地，离开了小院，离开了村庄，或许并算不上享福。父亲本就有慢性病，在我这里的时候突然病情加重，虽然这里的医疗条件远比老家县城好，但依旧离我们而去，这我成为我心中永久的遗憾和内疚。或许不让他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，病情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快。

父亲再次回到他的那片土地，是去世以后我和哥哥捧着他的骨灰回去的。三天的葬礼，让他和所有敬重爱戴他的亲朋好友、街坊四邻，一一道别，和我们的农家小院告别，和这个村子告别，也和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告别。

父亲埋葬在我家自己的农田里，他曾经侍奉了一辈子的土地，和书中主人公蓝脸一样。田地里他亲手栽种的杨树已经有胳膊那么粗，地头上他亲手打水井依旧泛着清波。父亲的墓地后面依次是他的父亲母亲、爷爷奶奶，旁边的空地是给母亲还有他的弟弟们预留的，而前面则是哥哥和我还有几个叔伯兄弟的位置。

随着父亲的入土为安，原本悲伤的心情也减轻了一些，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归宿吧。我也真正的理解了这句话。

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。

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代人是否还回的去。